【文／簡秀枝；圖／本刊資料室】
即將於11月24日陪同法國總統尼古拉．沙柯吉（Nicolas Paul Stéphane Sarközy de Nagy-Bocsa）赴中國訪問的旅法藝術家嚴培明說，埋首創作30多年，他心繫藝術與創作，市場的波動則完全與他無關，他擔心「發瘋式」的當代市場會讓剛剛萌芽的中國藝術全軍覆沒。
在越洋電話採訪中，嚴培明熱情爽朗依舊，他是唯一獲沙柯吉總統之邀隨行的藝術家，重返中國對他來說算是順道的行程，先陪總統拜訪北京、西安，然後在上海停留3個星期。目前他在上海的工作室嘗試以水彩創作，主題相當多元。
「日子很平淡，但很充實。我在上海都待在工作室，不見訪客，除非極少數的好朋友！」嚴培明說。「為什麼總統指定你作陪？」「跟班，去湊合湊合吧！」其實嚴培明一直是法國主流系統舉足輕重的當代藝術家，藝術圈對他評價很高。「以那一國藝術家身分作陪？法國還是中國？」嚴培明爽朗地說：「當然是國際藝術家。」
歷屆法國總統對文化藝術一直很熱衷，中國熱之後，每任總統都會安排到中國展開各個面向的訪問交流，除了政治的利益考量之外，對中國文化的憧憬是一個重要因素。嚴培明雖然行事低調，但一直被主流藝術圈肯定，總統出遊中國，他又熟稔中國的歷史文化，馬上雀屏中選。至於這趟中國行的任務，嚴培明說，他上了飛機才會知道要作什麼，在北京、上海應該有官方的簽約儀式，他只是單純希望幫助總統多了解中國的歷史、文化與民間生活。
藝術成就深獲法國藝術界肯定
嚴培明現年48歲，上海人，1980年移居法國第戎，1981至1986年就讀第戎國立美術學院，1988至1989年在法國巴黎造形藝術高級研究院學習，從此定居第戎並專業創作，曾任教第戎國立美術學院，近年在上海成立個人工作室，偶爾返回上海小住並創作。他的創作態度相當嚴謹，作品廣為歐美收藏界所重視，連法國龐畢度中心也器重他的藝術成就，因此繼趙無極、陳箴之後，他成為第三位被欽點收藏的華裔藝術家。1993年嚴培明曾獲頒羅馬大獎，並因此赴羅馬法蘭西學院梅第奇宮研修一年。
嚴培明早年心儀畢卡索（Pablo Picasso）與德．庫寧（Willem de Kooning），但他刻意避免與他們的創作雷同，1980年代開始使用黑白兩色創作，並選擇肖像油畫，作為自我個性化的創作語彙與風格，1987年開始畫毛澤東的巨幅頭像，1991年舉辦首次個展「通過他的歷史，我的故事剛剛開始」，第一次借助一個無所不在、無人不知的領袖偶像，牽引出畫家的個人意識。畫展之後，聲名漸起，從此嚴培明與毛澤東肖像畫幾乎被連上等號。除此之外，他的思緒清晰，感情敏銳細膩，逐漸把題材擴展到社會底層小人物，舉凡遊民、殘障者、妓女、小偷、流浪漢等等，都是他抒發情感的創作對象，小人物、大畫幅，讓卑微者成為巨人，正是藝術家以畫筆赤裸裸透視批判社會的反映，而單色繪畫不但強化了藝術的純粹性，同時也讓平面油畫成為藝術行動計畫。策展人侯瀚如曾為這位「巴黎華裔幫」的好兄弟詮釋：「他是這個時代最堅定、最不妥協的畫家之一。看嚴培明強而有力的作品，讓人充份感受到緊張和衝突的力量，並意識到藝術與人生的密不可分！」
2003年，與他長住第戎的父親過世之後，嚴培明第一次在上海美術館等地舉辦個人的大型巡迴展覽，並以「嚴培明：獻給我父親，第戎——上海——廣東」作為展覽主題。這個展覽讓中國人比較完整的見識到嚴培明的創作型態與內涵，也反映了海外遊子帶著一路辛酸換來的藝術榮耀，以及「子欲養而親不待」的人子孝思，還有對祖國的深刻眷戀。目前他大都留在第戎創作，明年準備出版完整的畫冊與學術論文，已累積的創作約有1,000幅，其中毛澤東肖像畫約百來幅，以及一部分單色風景畫，大部分是基層小人物的寫意百態。最近在上海工作室迷上巨幅水彩畫，大約已畫了40至50幅。
遲來補漲的市場行情
如果說嚴培明是一個大智若愚的藝術創作者，一點都不為過，連市場行情也都有一股「大隻雞晚啼」的特性，溫溫吞吞。然而今年的行情有些壓不住，直接向蔡國強、張曉剛等等市場明星比價，「遲來的力道」與「補漲行情」，將在今年秋拍持續把嚴培明墊上高峰。走過30多載創作歷程的嚴培明表示，什麼苦日子都經歷過，他並不想要多賺錢，尤其他非常厭惡自己的畫作價格在拍場上彈跳，今天賣明天出，左手進右手出，這會將藝術家逼上絕路。
「現在中國熱啊，阿狗阿貓都上了天堂，市場怎麼沒有危機，我必須留在境外，保持一份清醒，否則大家都陷下去，中國的藝術怎麼走下去？我為藝術創作努力了30多個年頭，可不願意這樣作陪葬。」「現在我生活過得非常簡單，真的不需要很多錢，2003年父親過世後，家裡開銷更省，住家裡吃母親煮的飯，一部車開了20幾年都還在開，日子過得挺好的，三個孩子的書都念得很好，將來一個要作醫生、一個要當律師、一個要寫藝術評論，都說要幫爸爸保住健康與權益，所以我很知足。我完全不希望畫作被炒作，行情不希望跟著市場起伏！我專心畫畫，現在也不辦什麼展覽，除了義大利、美國兩家畫廊外，不接受任何一家畫廊代理，也不與拍賣公司直接交往，更甭說自己拿畫上拍場，現在拍場上出現的作品都是從藏家出來的。」「上一次回中國，有人請我吃飯，談要代理我的作品，但我沒有答應。我不認為亞洲哪一家畫廊有資格代理我的作品，他們都太生意人了，不在乎藝術也不在乎藝術家，心裡只想著拿藝術家賺錢。我創作了30多年，怎能拿藝術生命開玩笑？」
「台灣有位大收藏家，在我到台北時還請我吃飯，當面告訴我多喜歡我的作品，而且一心只要收藏中國最好的藝術，沒想到去年他把我給他的畫作送到香港拍賣，我深受傷害，這簡直是欺騙藝術家感情。」嚴培明不改硬脾氣，話匣子一開，連翻掃射。「台北有家畫廊，假借收藏的名義來拿了兩幅畫，也是口口聲聲告訴我絕不送拍，但去年兩幅作品都上了中國的拍場，還拍出很差的價格，其中一幅人民幣100萬元，另一幅才拍人民幣70多萬元，讓人撿了便宜，拿到畫一個星期後就又再出脫，賣到人民幣270萬元。這叫我怎麼相信這些畫廊？！」對於收藏家處理藏品，嚴培明還是堅持「三D」：死亡（death）、破產（debt）與離婚（divorce）。
樂見中國繁榮，拒絕糟蹋市場
他樂見中國的繁榮崛起，但也憂心忡忡。2005年在上海美術館辦展覽，有人堅持封鎖他的展訊，「現在中國的美術館，無論在北京或上海，任何人只要花點錢就能拿到展期與展場，你看有多少人在中國的國家美術館花錢辦展覽？一個展覽十天、八天的，吃相非常難看。我很硬，回去上海美術館及廣東美術館展覽時，堅持不花錢也不送畫給美術館，我說如果你們要我回去展覽，就不能有附帶條件。結果他們各無條件給我一個月展期。」嚴培明特別舉出法國龐畢度中心、英國泰德美術館，及美國MoMA美術館，不到參展檔次就不會邀請，一旦邀請就絕不向藝術家收分文。「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他疼惜才起步的中國博物館體系，「不知珍惜羽毛，必在日後付出昂貴代價。」
藝術市場也是一樣，嚴培明不只擔心快速泡沫化，更擔心全軍覆沒。他說，阿貓阿狗，功力不夠，地位未到，市場就會被糟蹋。今天買後天賣，畫作變成股票，整個市場陷入瘋狂，「我絕不會妥協我30年來的努力！」市場上將來會明顯的區分出國際藝術家與區域藝術家，他會默默再畫30年，市場方面的問題只留歐美兩家代理畫廊去處理。
在2000年倫敦舉行的一場當代藝術專拍上，嚴培明的作品面臨低價流標，當時人在法國的他一臉輕鬆，「拍場流標，畫廊才能好好做！」現在中國當代市場火熱，行情屢創新高，嚴培明在去年倫敦秋拍，也出現爆漲行情，一幅相貌堂堂、神采悠揚的「毛畫」衝上30萬英磅，埋下嚴培明行情扶搖直上的契機，從此國際拍賣市場就呈現嚴培明「想壓卻壓不住」的局面。首先，上半年倫敦佳士得的「戰後和當代」專拍中，一幅三聯作《自畫像》以524,000英磅（約新台幣 3,400萬元左右）拍出，11月蘇富比紐約「現代與當代」秋拍當中，《毛澤東》（2000）也以140萬美元（約新台幣4,520萬元）賣出，深受市場矚目。「行情真的壓不住了」，嚴培明淡淡地說：「那真的與我無關！」
【典藏今藝術2007年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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