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恩;圖/本刊資料室】
如果朱銘不成立私人美術館,他在台灣藝術家當中最有條件成為國際級藝術家!
擁有美國哈佛大學藝術博士學位的黃文叡有感而發。因為藝術家有了自己的美術館,家屬的思維便以擁有作品為優先考量,其次才是在對外的展覽、宣傳等等。但如果沒有個人美術館卡住藝術家代表性作品,所有的好作品比較有機會在市場上流通,因為支撐市場熱度於不墜,必須要有一定的數量,同時,只有加入藝術家代表性的好作品才會衝高紀錄。尤其透過自由市場的操作機制,自然換手、自然流通,反而容易吸引國際重要經紀商的適時介入與經營。有了市場的利得為誘導,回頭爭取學術的機會,比較容易募得贊助款,以舉辦各項學術座談與討論會,對許多國際級大畫廊或機構,原本就有的柔軟手腕及豐富經驗,就發揮推廣上而言具事半功倍之效。
那麼朱銘的國際成就當不僅如此。
目前朱銘最高拍場成交紀錄不到150萬美元,遠遠落在中國同輩分的當代藝術家,更別說西方同級數的歐美藝術家。「朱鉻的創作語彙是國際珍惜與認同的,尤其中國的太極對西方來說非常具有說服力,但因為個人美術館的人為因素與考量,在行銷手法上綁手綁腳,作品也不夠數量進入市場,遲遲無法悠遊於西方的主流藝術世界!」朱銘是台灣國寶級的當代藝術家,兼具學術價值與市場賣相,對於這份阻隔,未能與國際大面向接軌,讓人為之扼腕。
台灣前輩畫家的幾個例子
同樣也因為藝術家私人美術館限制,讓藝術家的市場呈現「步履維艱」現象的,還包括楊英風。兩年前台灣美術史教授蕭瓊瑞受楊英風家屬委託,嘔心瀝血協助出版一系列的《楊英風研究論文集》,內容豐富、精裝的大部頭著作,十分引起注意。照理說,學術研究如此完整,當有助於藝術家在台灣美術史上的位階,市場必然乘勝追擊。但事實並不全然,學術著作似乎拉不動楊英風在收藏家心中的排序與選項地位,雖然楊英風作品上拍場的件數持續增加,交易金額也提高不少,但似乎呈現單幅作品的個別表現,一點都感染不到時代大師燎原的架勢。
細究楊英風的市場頹勢,除了藝術家天賦、與早期畫廊的代理模式有關外,過多「自慰式」的個人美術館操作與出版,反而讓國家的藝術家淪為家族藝術家或區域型藝術家。尤其家屬作出版與賣畫同時進行,更讓人誤以為出版的目的是為了賣作品,而損及創作者形象。這些出版品,倘若假手其他公立美術館或學術機構來做,其「客觀公正」、「名正言順」當會升高,擁有較多的公信力,才會吸引較多相信美術史觀的收藏家進場,因而活絡市場,墊高交易紀錄。
另外在台灣前輩藝術家當中,藝術家成立私人美術館,不約而同都淪為市場冷卻劑,甚至於成了絕緣體,從李石樵、李梅樹、楊三郎、李澤藩,無一倖免。
日前李澤藩在台北故宮舉辦個人遺作紀念展,開幕當天冠蓋雲集,諾貝爾獎得主的前中央研究院長李遠哲充分發揮他身為人子的孝心與良好社會關係,非常不容易地在故宮舉辦展覽,但再多的追緬,似乎改變不了李澤藩完全停擺的市場交易狀況與地位。理由很簡單,藝術家與風格的仁智互見外,藝術家生前作品完全被封鎖在個人美術館裡,除非特別預約,平常根本不對外開放,一般大眾或收藏家無緣接觸到李澤藩的作品,縱使早年的私人饋贈而回流進市場的少數作品,也在市場長期疏離與冷卻當中,引不起藏家追價意願。這回金仕發拍賣公司出現一幅李澤藩品相不差的靜物寫生作品,看看故宮展覽的加值,是否可以破除市場冷清的魔咒。
楊三郎生前風光,交遊廣闊,每一次畫展,達官貴人到展場致意看畫買畫踴躍;過世時,是台灣前輩藝術家中唯一蓋國旗的藝術家,可說備極哀榮。但是藝術家本人與夫人陳玉燕太珍惜作品,堅持在故居改建私人美術館,前些年還固定開放供民眾參觀,但目前昂貴的管銷經費,加上硬體因使用年代久遠,公共安全問題每每成為市政廳所挑剔取締的焦點,陳玉燕年歲已高,更是力不從心。楊三郎的海景寫生曾經是1990年代被爭逐的焦點,但好作品通通被鎖在自家美術館倉庫裡,收藏家苦等不到楊三郎代表性的好作品出來,慢慢就琵琶別抱去了。目前偶爾有楊三郎作品在市場出現,但熱度大不如昔,去年香港佳士得找來楊三郎難得的50號大海景,原以為可以像陳澄波、廖繼春等同輩分藝術家挑戰高價,但畫價到300多萬港元就打住,也是讓人同感無奈。
李石樵早在日據時代,便以《市場口》、《田家樂》、《大合唱》、《大建設》等精采創作,奠定他在台灣前輩藝術家群中名列前茅的地位,尤其群像創作最被肯定。1992年台北傳家舉辦拍賣時,李石樵是目錄封面藝術家,《浴》在該場拍賣的成交紀錄高掛在新台幣1,320萬元之上,當時陳澄波、廖繼春都不過幾十萬元,頂多1、200萬元的交易紀錄,但這個紀錄卻成為空谷絕響。15年的時間過去了,他的同儕藝術家陳澄波登上新台幣1.4億元,廖繼春也有新台幣8千多萬元的紀錄,李石樵卻從沒出現過一幅新台幣上千萬元的交易作品。當然原因在於李石樵代表性作品,除了《田家樂》一作是李石樵生前賣給台北美術館收藏外,其他的好作品通通被鎖在李石樵美術館裡,這幾年位於台北阿波羅大廈的美術館年久失修,建築殘破,子女又散居各地,不便也不願插手美術館藏品,因此任其蒙塵、漏雨,讓人噓唏不已。
李梅樹生前也是門庭若市的藝術家,學界、廟務、政治,多才多藝,熱心公益又圓融熱情。當年發願成立個人美術館,多年過後的今天,子嗣既無美術館專業,也沒力支付龐大管銷開支的能力,落得私下變賣作品來補貼美術館開銷。但因長年疏於流通的市場交易,出現了「有行無市」的大落差,出手更加不容易,讓當年立意極佳的美術館運作,陷在苟延殘喘當中。
結語
藝術家的角色是創作,作品一旦完成,就要有割捨的心理準備,否則過度的掌控態度,反而事與願違。陳澄波、廖繼春是目前唯二尚未成立個人美術館的台灣前輩藝術明星,適度的作品流通,使官方美術館有好畫可收,他們才能放手作展覽,研究宣揚作品內涵,讓美術史留下精彩篇章。反觀私人藏家也是一樣,讓他們有作品可說,有差價可賺,藏家的資源與力量,更可補官方美術館的不足。成名藝術家已屬社會資產,畫作不一定要全部留在家屬手中。當藝術作品循正常市場管道進入公立美術館或私人藏家手中,好處更多,因為不管美術館或私人收藏家,當他們手握該藝術家許多作品,才會化喜愛、感念為行動!像常玉之於陳泰銘、趙無極之於馬維建、朱德群之於鄧傳馨……都是收藏家出錢出力推廣藝術家到海外作展覽的成功案例。
這又是「捨」與「得」的另一個讓人沉思咀嚼再三的課題。
【典藏今藝術2007年11月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